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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誰最中國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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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”,不知为何,每每读起李商隐的这句诗,耳边回响不是瑟,而是古筝那般清平之调,一丝一丝,哀怨而不失端庄。《青花瓷》里亦扣过几句古筝,如在江南深巷,天色青蓝,滴滴哒哒掉落的细雨,绵愁得像千年前的一声叹息。比起其他民乐的当下境遇,古筝的景象是繁荣的。上有六七十老人,“战战兢兢”学弹《茉莉花》;下有三岁琴童,摇摇晃晃学弹《卖报歌》;上有专业级演奏者,专攻筝的无数可能;下有业余演奏者,改编改编流行曲,小小怡情……对于穿梭了几千年的古筝来说,今日的繁荣之景,她早已习以为常。两千年多前,遥远的秦朝。李斯在《谏逐客书》中绘声绘色描绘了古筝的演奏情景:“夫击瓮叩缶,弹筝搏髀,而歌呼呜呜快耳者,真秦之声也。”村夫们敲打着瓶瓶罐罐,弹着古筝,唱着当时最为脍炙人口的歌谣。一千多年的唐朝,白居易亦有快诗和道,“奔跑看牡丹,行走听秦筝。”古筝是与牡丹同心的,热热闹闹,开在人们心间。古筝的花儿不止是开在中国,还开满了世界。古筝来到日本,成了日本的雅乐,细微如断,如樱花月夜散落的惆怅;古筝来到朝鲜,是伽倻琴的欢沁,低低落落,佳人和唱,如邻家亲切的语调;古筝来到越南,变成海边潮湿的渔家欢歌;而古筝回到中国,一半是清平之乐,带着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气韵,一半又是铿锵之声,带着《临安遗恨》的悲愤。如果说古琴是谦谦君子,在山水之间清朗沉郁;那古筝就好似一个唱着小曲走天涯的妹妹,所到之处,留下了原有的情分,亦生发了异国的缘分,一层一层琴音飘荡在东亚,撞在你我的心尖上。听日本筝,总有一层绮丽飘在空气里。绮丽是一根脆弱的细线,随时有断开的危险;绮丽还是纷纷开落的樱花,绚烂至极,却也化为尘土。日本筝里,总串着幽微的瞬间美。这般绮丽与我们耳朵里古筝的柔美温润是大不相同的,可偏偏,这般绮丽就是来自那般雅和的。大约在隋唐,我们的十三弦筝传到了日本,成了日本宫廷雅乐的重要乐器。异国的他们将古筝精心呵护至今,古筝亦有意无意间浸透出日本文化的光晕。日本筝的光晕在传承。尽管日本筝前后演变为乐筝、筑筝、俗筝等等,但它在形制上却尽量保留了原初的模样。在专业音乐院校的日本筝教学中,也只允许使用原初的十三弦筝和十七弦筝,曲目教学上亦是禁止其他多弦筝作品的。他们的传承也许更多在还原原初的感动,所以才像细密的长线,断断续续的缠绕,才使得余音不绝。光晕还在制作的考究上。其中以“雨点筝”最为高级,它使用日本带雨点花纹的桐木,用象牙金箔点缀、镶嵌,华丽却不失谦卑。光晕最后在演奏的静穆里。看一个日本女子弹筝,和服穿得整整齐齐,席地而坐,神情专注,好似时间都静止了,带着隋唐古筝的雅正清韵,又带着日本式的抽丝剥茧,飞出蝴蝶,绮丽而飘忽不定。古筝是奇妙的,它在不同国家都有了自己的性格和季节。在日本,筝是春天的,樱花掉落的伤感。在朝鲜,筝则是秋天的,有桔梗收获的喜悦,以及土地纯洁的芬芳。古筝飘在邻国朝鲜,大约在6世纪,当时的伽倻国嘉悉王仿中国乐部筝,制成了的“伽倻琴”。伽倻琴演奏不需要佩戴义甲,发出的声响不似日本筝清脆,也不似中国筝明亮。琴音低低落落的,音量微小,和歌声浑然天成。有时以长鼓、舞蹈伴之,舞蹈者、演奏者、演唱者几人相视一笑,亲切温暖。听伽倻琴,像是听邻家妹妹唱歌,一串串笑语组成旋律,幽默而不失庄重,有戏剧感也不失古朴。熟悉的《桔梗谣》《阿里郎》弹起来、唱起来,斑斓的朝鲜服转开一个个灿烂的圆圈儿。你知道的,所有的烦恼都付之东流了……越南筝是夏天的,来自海边的潮湿和热带的暑气。它的样子不是我们的“一弦一柱思华年”,它有两排琴柱,有点像中国广东的潮州钢丝筝,外形短短小小,音色尖尖细细的,轻快活泼。听越南筝,眼里耳里都是东南亚的风情。演奏者手下弹出如水的筝音,脚下踏着一个木鱼似的小玩意,踩出“嘚、嘚”的清脆响。加之演奏者带着偌大的斗笠,身着素色温婉的奥黛(奥黛:越南传统服饰),一下子就掉入东南亚的“领地”——时而是热带闷热的气候,气压低低的,一场暴风雨的咆哮。时而是湄公河旁的温柔,将郁热平息。古筝在越南,是化作了一个渔家少女,无忧无虑唱着水边的歌谣,坚定而温柔着。这些天,在法国街头一位女孩身着汉服,沉稳地弹奏着古筝的女孩“火了”。路人纷纷围观,拍照留恋,又或是静静听完一曲。有人会问这种乐器是不是日本的还是韩国的,是越南的还是朝鲜的?但唯独就没有人问这种乐器是不是中国的。这也使得女孩更加从容和骄傲,她弹《琵琶语》,一位法国老太太过来向她表示感谢,说古筝的声音像水一样。女孩也弹《赛马》这样的曲子,“炸街”在波尔多大剧院门外,引来阵阵欢呼。古筝大概是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,高也高得,低也低得。一曲《高山流水》、《渔舟唱晚》、《梅花三弄》、《春江花月夜》足可以穿越千年,在山水之间徜徉,是古典有韵致的清平之乐;一曲《赤壁》、《林冲夜奔》、《临安遗恨》又足以带我们感受那些惊涛拍浪,悲愤的铿锵有力。一曲《茉莉芬芳》、《打虎上山》可以带我们回到那些纯真的年代,亲切自然;一曲《女儿情》、《葬花吟》又把歌曲本身的现代性抹掉,带我们回到女儿国的满园春色,也回到林妹妹的“花谢花飞花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”中国筝从来都是包容的,它打破了雅俗的常规,也打破了文化的界限、古今的屏障。有人说古筝太过普及,讲不出什么文化所以然。也许如此吧,它没有倾注太多的文人思绪,悦耳的娱乐性格亦被墨客们诟病。然而就是这般随遇而安的简单本质,才让它有了如此强大的生命力,飘洒在亚洲,飘洒在世界。忘不了多年前见过的两个古筝学习者,一个六十七岁,一个八岁。她们都害怕自己太笨学不会古筝,可当她们一着手,熟悉的旋律在指尖划过,那满溢出来的喜悦是教人沉醉的。古筝的简单带她们走进了古筝,古筝带她们向民乐走近了。古筝,渐入山水,又深入人情;穿越古今,又穿越国界。文化是什么?文化不会只是一个人的所感所得,文化是有某种感染力的,会促发一群人的情感共振,又能让每个人在心底找到归处。古筝亦复如是,又在某个不知名时分,抚慰了当时的月亮。编辑丨乔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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