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奴油画:《野菊花》40·50麻布·
修复我进行的修复,如这个春天来临一般缓慢。被阻隔,被难为,被寒流告知走投无路,金风小心翼翼包裹玉露,我一边在刀伤四周涂抹碘,一边试探那些缝合的钉针,来不及找到绣出凤穿牡丹的巧手了,这些针脚真的粗劣呀!我的父亲。不惜余力我都用在一块同时受伤的翡翠上,重金,精巧,尽量做到了伤过无痕。园丁开始剪枝了,修葺蔷薇的篱笆,平整果园的土地,有一些被秋收遗落的种子,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芽了,多么幸运啊!他们躲过风的呼啸,冰雪的寒凉,甚至马蹄和羊齿。生命,不能轻易地被夺走,这句话我信了!我的父亲。我开始信天下人的所有妙计,珍惜桃树杏树李子树,我在春天给他们依次做手术,剪除枯败和不必要的枝丫,坐在下午的篱笆墙里,我和所有贫穷的种田人一起,等着风的力度变柔和。我同样迷信蚕蛹和蜂王浆的高蛋白,我开始关心每一种果蔬的确切成分,我反复实验,荞麦面和燕麦面到底谁更可靠。我知道,这场修复,是唯一的机会了,我的父亲,我首先成为你,擅于运用斧凿、大锯、钉铆,然后我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我有我的墨盒,颜料,马良之笔,必要的时候我要拿出我前世废掉的武功。偷灵芝的是我,盗仙草的也必然是我。甚至辗转于狐狸与蛇之间,我也能做到。童话里无所不能的白胡子老爷爷、白头发老奶奶都会出现的,我先修复这条路,我一寸一寸量过去,这些崎岖和荆棘的临阵之险,我必须亮出我继承于你的胆量。就好像在此之前,我已身经百战。额木特河
额木特河是自由的。没有山丘挡住她的去路;也没有将*出现,横刀立马,迫使她回头或者拐弯儿。额木特河有时候一愣神儿,就笔直地冲出去好远但更多的时候她唱歌,不同于保卫*河或者长江之歌,她的调子七扭八歪,像醉酒的人,在草原上奔跑的时候,灵*总是偏离了身体,分外妖娆。额木特河是寂寞的。*鹤根本就没来过;而鸿雁只是,到此一游;阳光把午后的波浪都安插了白天鹅的羽毛,浮光掠影,并未出现飞翔之水。桔梗
在山里,桔梗是一种药材,可爱的小叶子和美丽的花朵都得被扔弃。我们要她的根茎,响干响干的根茎。药材公司的胖女人攥紧她们检查水分的时候,所有山里孩子都会紧张得鼻尖冒汗,好像做了亏心事。桔梗花是最悲哀的花,她穿紫色的蓬蓬裙,山里人也没空闲端详她用清水喂养她。她甚至不能像山楂花那样自开自落。这归咎于她的草药之命。所有能被利用的事物,命运都是一致的,在赞美声里,被诋毁和剥夺。诸如*芩,白芍,红花。多年后重逢,是我的肺部感染于长时间的海风。我不用看说明书,做为当年的侩子手,做过斩草除根卖几个小钱的事,内心一直念念不安。而你沉默不语,早已与命运和解,你的自我介绍是薄纸一片:桔梗,性味苦、辛、平,归肺经。它的功效主治为宣肺利咽……朝鲜族人把这味药浸泡、撕裂、拌上姜蒜辣椒米醋白糖,每一餐,都要回味一次,苦辣酸甜。花店里的“洋桔梗”最多算个精神安慰,那些山里的紫色蓬蓬裙,始终藏在杂草之间。
浴室的镜子
水汽一直模糊着它。擦亮的时候,仙女和巫术一同消失。有人把时间带走,把我留下。我探究一下皱纹的来历,悲伤和欢笑,竟然留下相同的痕迹。水雾散了,这间没有窗子的浴室,上帝都找不到。某些时刻我化身白鹭,在水边小憩,夜深人静我的倒影不碎,也不荡漾;月色与轻歌都不重要了,通向远方的路口,我伸手一抹水珠就不见了;我被滞留,无尽无休,听见小溪大河,经过头顶的莲蓬。世界沉寂,灯的语言昏*无力。我打量她的从前,似乎在楼高处凭栏唱过,四季歌;她端详我,也似曾相识,回廊流转,莺柳深处,有过我,生死相许的往事。而时至今日,只有我们,对照于镜中。四月秀葽在芳菲之前,诗经里首先出现狗尾草,这让古文学经典有了平民化的走向,春天的大地给最卑微的绿意留下了足够的空间。料峭,贫瘠,北方的冰雪刚刚开始融化。这样的日子,发芽,真难。春寒,自古如此,时来运转靠的是咬牙扛住,沙砾,顽石,枯枝败叶,你覆压什么,她顶破什么,破土而出的生命,从未诅咒过黑暗和坚冰,四月从一开始就充溢着泪水,阳光的碎片投进湖心深处,摇曳着微弱的赞美,盛大的感恩仪式,春水荡漾,迅速蔓延,芦苇,狗尾草,风铃草,以及一切四月的构成元素,纷沓而至。为青苹情深,为红榴驿动,把无关紧要的高枝都用夜莺的颂歌登临一次,回望里才知自身已在大地上一直以匍匐的姿态前行,很久之前,以葽为名,已经自知宿命。生在草原,也不可以落地为狼,谦卑和忠良,只能孝犬马之力,繁花又何须驮运,历经磨难的万物都已经接受,随遇而安的禅意。草民之命,常常因短暂和病痛而自带悲情,野火烧尽的是一些,春风吹绿的是另外一些,我们将交替出现,塞北江南,四月有不同的景象,谁的草木一秋,不是岁月里有人回眸的一望?前仆后继,一蓬一蓬,演绎小小的盛衰,人间正道。
作者简介:
香奴,祖籍山东,现居珠海。出版《佛香》、《不如怀念》、《伶仃岛上》、《蔓草集》、《南行记》,五人合集《锦瑟十叠》,曾参加第二届(青岛)、第十五届(甘南)全国散文诗笔会。(作品签售)
香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