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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12/31 20:1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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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战神扶陵成婚的三百年后。

有一凡间女子入了魔,杀上了天界。

她说她才是当年陪扶陵在凡间渡劫的恩人。

我不过是窃了她容貌的冒牌货。

扶陵看了她手中信物很久,又看向我。

久久我得到扶陵一句道歉。

「我原以为你是她……是我认错了人。」

从那天起。

扶陵将她捧在手心里,把三百年的错爱,全部弥补给她。

我和扶陵在凡间养大的孩子,亲热激动地扑入她的怀中。

「你才是我真正的娘亲?难怪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喜欢。」

那时,我腹中怀了第二个子嗣,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陪伴了三百年的人。

就已凉透了心。

我向扶陵提出离开,回到凡间去。

他僵了一下,语气不耐烦:

「天界没有和离,只有从三生石上除名,魂销天地。

「你回不去凡间。」

于是,我带着腹中的孩子,转身跳入了仙神俱灭的灭仙池中。

1

和扶陵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,结为夫妻的第三百年。

不过是寻常的一日。

我教导着儿子阿愿。

给扶陵修补他屡次出征所穿的仙袍。

却有一凡间女子,怨气滔天,转生成魔。

她握着剑,一袭红裙,英姿飒爽,满身是血地杀入天门,来到了我夫君扶陵的面前。

「扶陵我陪你在人间百年,为你忍受生育之苦,为你而死,你却负了我,另娶别人!」她凄厉地拿剑质问,似哭似笑。

看到她的出现。

我惊了一跳。

细细的银针扎入指腹,沁出嫣红的雪,十指连心地痛了起来,连带着眉心都疼得在跳动。

没有其他原因。

闯入天界的女子,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。

只是比我眼下多出一颗妖娆凄艳的泪痣。

儿子阿愿也被声音吸引,好奇地看了过去。

他看到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,稚嫩的脸上闪过惊愕与害怕:「娘,她……她是谁?怎么会和你长得一样?」

我僵硬站起身。

满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,倒流。

嘴唇颤了颤,说不出话来。

杀上天界的女子,漫天的霓彩霞光,也比不上她挺拔绝艳的风姿。

她染血的目光转来,望着我,放声大笑。

「我找你好久,你这个妖孽,你这个贼!」

「竟然在我死后,窃走了我的身份,还有我的容貌……」她眼底滚动泪痕,望向我身边的孩子,哽咽道,「你连我的孩子也偷走了!」

我豁然一惊,像是醒了过来。

紧紧牵住阿愿的手,脸色发白,慌乱地辩解:「不是的!我不是妖孽,也没有偷你的脸,这是我本来的样子。」

我无措地看向扶陵,在天界陪伴了三百年之久的夫君。

「你信我吗?我白苏不会做这种事!」

回答我的是,扶陵紧抿的唇角。

他眸光深深,藏着我看不懂的纠缠深邃,望向面前染血的女子。????????????????扶陵沉哑着声音,问了她很多凡间的事情。

我浑浑噩噩听着他们谈起在凡间的一桩桩旧事,历劫之中的情深。

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。

我曾在凡间和扶陵一起历劫。

听掌管仙劫的司命仙君说,我历劫归位后,神魂受损,丢掉了一部分记忆。

而那部分记忆,恰是和扶陵在人间的一百年。

只听闻我为他而死。

在凡间的记忆,大概过得很苦,扶陵从未向我提起,也从未盼我记起。

所以重回天界后,拥有凡间记忆的扶陵,带着阿愿,向我求亲。

他告诉我:「阿愿是你在人间,难产血崩,渡过鬼门关才生下的孩子。」

我错愕之际。

阿愿主动上前,用小手抱住我,糯糯含泪地叫我「娘亲」。

他哭得委屈可怜,小鼻尖通红:「我和爹爹找了你好久,爹爹还用禁术折损自己的寿命为你招魂,还好娘亲没死,也历劫完回到了天上。」

他将我抱得更紧了: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,再也不会分开了……」

我接受了阿愿,也接受了扶陵。

成亲那一日,他用手指一遍遍在三生石上书写我和他的名字。

直到指尖磨破。

诚心打动了三生石,灰蒙蒙不起眼的石头上才有了我和他用血写下的名字。

白苏和扶陵,两个名字紧紧贴在一起,从此姻缘纠缠,再也不分离。

扶陵侧过脸,吻上我的唇,不疾不徐带着缱绻的情深。

「在凡间,你为我而死,我负了你一次。

「我扶陵用性命发誓,绝不会再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,也绝不会再负你。」

可是我和他成亲的第三百年。

一个与我容貌一样的女子出现了。

她说,她才是陪着扶陵在凡间历劫,为他而死的恩人。

扶陵辜负了她,她恨意难以解脱,才会堕魔。

是我们欠了她!

而我养了三百年的阿愿。

也是她的骨肉。

2

扶陵问她的每一件事,她都对答如流。

仿佛,在人间渡劫的一百年,的确是她陪在扶陵的身边。

而我只是个窃取别人感情的冒牌货。

扶陵的脸色越问越难看。

他身为天界的战神,握着诛妖剑的手在颤抖。

染血的女子,告诉他。

「我叫雪珞。我才是你人间的妻子,阿愿的母亲!」她凄厉鄙夷地冲我笑着,「她不过是个冒牌的妖孽!在我死后,偷取了我的仙骨,幻化成了我的模样,占据我的身份回了天界。

「我在人间含恨飘荡了三百年!

「而你呢!你却和她成亲,还让我们的孩子,叫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妖孽为母亲!」

我手指冰凉,浑身都在发抖。

竭力为自己辩解:「我没有,我从没有偷取谁的仙骨、谁的身份。」

扶陵终于从她身上移开目光,冷冷的,没有温度地看向我。

「在凡间,你是怎么死的,又是在何时生下阿愿,你还记得吗?」

我嘴唇颤了颤,顶着他漆黑压迫的眸子,惶然说了一句:「我不记得了……司命仙君说我历劫时丢了一魂,所以没有了记忆……」

不等我说完,扶陵冷声打断:「司命仙君正在闭关,你说什么都可以!」

我脸色「腾」地一下煞白,脚下虚浮差点踉跄,牙关发颤地费力挤出几个字:「你觉得我说谎?」

心像是被看不见的刃,捅碎了。

就连呼吸也痛到凝滞。

原来恩爱的三百年是假的。

刻在三生石上的名字也是假的……

他为了另一个女子。

轻易就不相信我了。

扶陵看到我脸色这样苍白,绷紧的唇角松动,忍不住想要扶住我。

可是,那个女子拿出的物件,轻易就止住了他的脚步。

「扶陵,你亲手雕琢的玉佩,你应该认识!」

我看见扶陵的脸色泛白,从不离身的诛妖剑,从他手中跌落。

他睫毛颤抖,盯着那枚泛旧的玉佩许久,眼尾慢慢染透,染红。

「是你!

「你才是陪我在人间,找了很久的……恩人。」

扶陵红透眼尾,丢了手中会伤害到她的诛妖剑,紧紧地,颤抖地将她抱入怀中。

颤栗微哑的嗓音,颠三倒四向她道歉。

「对不起……我这么久才找回你,以后不会弄错了!」

我视若己出,照顾了三百年的阿愿。

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,留下一圈带血的牙印。

他像只炸毛的刺猬。

竖起满身的利刺对着我,不在乎将我伤得鲜血淋漓。

我疼得松开手的同时。

阿愿飞奔,扑向雪珞,依偎进她的怀里。

用同样软软糯糯的童音,对她说:「你才是我真正的娘亲?难怪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喜欢。」

我向他们父子俩围聚在中间的女子,不过靠近了一步。

阿愿立马捡起地上的诛妖剑,直指着我,冷酷大喊:「妖孽不许过来,你伤害了我娘这么多年,抢了属于她的位置,还想再来欺负我娘吗?

「我已经长大了,能保护她了!你再敢伤害她,我立马除掉你,让你魂飞魄散!」

那把剑,还握在阿愿的手里。

却像已经砍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
骨头冷得发寒。

三百年的照顾,也比不上雪珞出现后的一面。

扶陵摆出同样保护的姿态。

朝我投来远远的一瞥。

轻描淡写解释道:「我原以为你是她……是我认错了人。」

我擦了擦发烫的眼梢,极力镇定,还是没掩盖住发颤的语调。

「是你当初求娶我,是你主动来招惹我,是你让阿愿叫我娘亲……三百年,就算我不是她,你们对我一丝真心,也没有吗?」

四季如春的天界,风吹在身上,何时也变得这样冷?

我等了很久。

只等来扶陵的一句:「抱歉。」

3

我手指冰凉,慢慢落下,落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。

不知该露出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。

他们父子要找的人回来了。

但是,我腹中有了扶陵的孩子,阿愿的弟弟妹妹。

我捏了捏手指,决定为自己,为这个孩子,争最后一次。

「扶陵,我已经怀……」

话音未落。

父子怀中抱着的雪珞,忽然吐出一大口血,晕倒过去。

扶陵的脸,染上了血,犹如一尊堕魔的煞神,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焦急,阴沉狠厉。

阿愿哇哇大哭,撕心裂肺叫着:「娘亲,娘亲……」

扶陵抱着怀中人,甚至忘了腾云,抱着她,神色冷沉挂霜从我旁边疾步走过。

阿愿停下了脚步,捏起一道仙法,狠狠打在我身上。

打得我毫无防备,胸口骤痛,喉咙聚起血味。

疼痛传来,我慢慢想起,他所学的仙法,皆是我教的,却打在我身上。

「你这个妖孽、坏人!你害我娘亲吃尽苦头,我娘亲要是有三长两短,我绝不会放过你!」

等他们父子离开后。

我苦笑抚了抚疼痛残留的小腹:「看来……谁都不想留下你。」

晚上。

扶陵安顿好雪珞之后,来找我。

他身上的龙鳞甲碎了,身上还有淡淡的血味。

我从梦中惊醒,坐起身子,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。

自从怀了身孕后,我总是睡不好,梦见些浮光掠影的记忆。

要么是满身的血。

要么是跳入滚烫流淌的铁水之中,尸骨无存。

扶陵是天界战神,无人能伤他。

除非是他心甘情愿。

我也听天界多舌的仙官说了,扶陵违反天规,逆天而行也要留下成魔的雪珞。

为此他豁出了半条命,独自扛了九十九道天雷。

他身上那件龙鳞甲,是我为他时常擦拭、缝补,以后都不会做了……

扶陵站在门外,再也不向我靠近。

裹挟着满身寒意,对我沉哑低声地开口:「我们虽为夫妻,也在三生石上刻了名字,但你总归不是我要找的人,一同在凡间渡劫的妻子。」

他沉缓道:「雪珞因我而死,又因我成魔,在人间游荡三百年,我不能再负她了。

「本来也是你占据她的位置,现在她回来……这个位置你该让出来!」

我捂着肚子的手,一根根蜷紧,又慢慢松开。

没必要告诉他,这个孩子的存在了。

今日种种,已告诉我,他的选择。

我已经是一根刺。

何必再生下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,再添一根刺呢?

我动了动干涸的喉咙:「你想我怎么让出位置?」

隔着好远。

我还似看见他皱了皱眉宇,双眸寒浸浸地透着月光:「你窃取他人仙骨,冒领他人身份,看在我们夫妻三百年的情分上,你不必入天狱受罚……」

他顿了顿,嗓音归于了冷淡,夹着淡淡的恨意:「从今日开始,你我不再是夫妻,三生石上的名字,我会想办法划掉……」

4

只是一日。

扶陵为了一个凡间入魔女子,甘愿受罚,又顶撞天君,不顾一切,将她重新封为妃子的事,传遍了天界。

我从曾经的神妃,沦为了笑柄。

短短的一路,便听到不少嘲讽的笑声。

「看不出来,她胆子这么大,心这么狠,偷取仙骨……抢了别人的夫君还有孩子!」

「还好真正的原主回来了!现在正在战神殿里,其乐融融陪着战神父子俩!」

「战神扶陵太念旧情了,早该剥下她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,将她这个妖邪关入天狱里,受尽天火焚烧……」

我脚下一晃,心口又被刺上一刀,脸色白了白。

身边的小仙娥撞见,好心地扶了我一把:「白苏上仙留心脚下,不远处就是灭仙池了,万不能摔下去。」

我怔了一会,眼眶微胀。

天界之中,所有人将我当成小偷,抢走了雪珞的一切,没有人再愿意靠近我一步。

「你不怕我是个妖邪?」我哑着嗓音开口。

小仙娥温柔地笑了笑:「三百年来,白苏上仙惩恶扬善,屡次下凡帮助苍生,又从没有害人,怎么会是妖邪呢?」

她犹豫着小声道:「反而那个突然出现的雪珞,满身魔气,我们这等小仙看着她就觉得害怕。

「白苏上仙,总有一日战神会查清楚真相,还你清白的!我相信你!」

我眼眶酸痛得更加厉害。

就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仙娥也愿意信我,陪伴了三百年的父子俩,却对我冷眼交加,恨之入骨。

然而,我没等到扶陵查清楚真相。

先等来了趾高气昂,一袭霓裳华服的雪珞。

我见到她这张与我一样的脸,还有眼下那颗灼灼的泪痣。

胃里翻涌,总有种恶心难受的感觉。

不用她开口。

她身后的仙婢厉声大叫起来:「见了战神天妃,你还不跪下行礼!」

我望着她。

象征着战神妻子身份的凤鸣金簪,扶陵从我这里拿走后,给了她。

还有她腰间挂的香囊。

雪珞见我打量她的腰间,她拿起那枚粗糙的香囊,对我柔婉一笑:「这是阿愿小殿下亲手为我绣的,里面放了罕见的仙草,说是可以驱邪避凶,让妖邪再也伤害不了我。」

我愣愣地垂下眼睛,三百年来,父子两人身上的仙袍,大多是我做的。阿愿从没有亲手为我做过什么,她一回来轻易就拥有了。

雪珞上前大度道:「你别害怕,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,我初回天界还不熟悉,听闻紫鸢花开了,你可愿陪我去看看?」

她如今贵为战神妃子,根本由不得我答不答应。

我陪着雪珞走到一大片紫色的花丛旁。

她忽然绕过了紫鸢花,坐在了灭仙池边。

灭仙池水翻涌,任何生灵,不管是神还是仙,跌进去都会被池水腐蚀干净,尸骨无存。

我心中顿感不妙,眉心跳了起来。

雪珞朝我伸出手:「我入魔之后,身体愈发不好,劳烦白苏上仙扶我一把。」

我靠近,想把她从灭仙池边拉开。

雪珞却突然挣脱我的手,朝后面倒去。

几滴池水飞溅,恰好洒在了她的脸上。

雪珞发出一声尖叫。

有一道人影更快出现,重重地将我推开。

手肘撞击在坚硬的琉璃砖上,钻心地痛,可是无人在意……

5

听到尖叫赶来的扶陵,将她抱入怀里。

跟来的阿愿,上前就踩我的手,恨恨开口:「你这个妖孽,又背着我们,欺负我的娘亲!

「你真狠毒!我让爹爹杀了你!」

我抬起眼,对上扶陵,冰风凛冽,黑得透底的眼眸。

「我只是想拉她回来,随便你们信或不信。」

多一次委屈曲解,也没有关系了。

司命仙君闭关,无人告诉我,在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他们说我不是仙,是窃人身份的妖孽。

那我就……

回人间去吧。

这里也没有什么,值得留恋的了。

雪珞往他怀里靠了靠,委屈害怕道:「是……是我不小心,不关白苏上仙的事,她也许不喜欢我这张脸。」

我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。

她这样说,分明是要让所有人猜疑记恨我。

雪珞移开发抖的玉指,露出被灭仙池水腐蚀得面目全非的一张脸。

阿愿最先发出尖叫,扑上去哭着喊:「娘亲,你怎么被伤成这样?」

他转头,死死瞪着我:「我要把你的脸剥下来,换给我娘亲!你这脸本来就是从我娘亲这偷的!」

抱着她的扶陵也在发抖,他盯着雪珞眼角下的那颗泪痣。

「她这张脸本来完美无缺,这颗痣是当年跳入锻造炉时,被铁水灼烧留下的痕迹,我发过誓,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。

「谁也不能例外!」

丢下这句话后,扶陵抱着人急匆匆去找药仙。

没过多久,扶陵又出现在我宫殿外面。

他喝了酒。

三分醉,七分恨。

「你毁了她的脸,你满意了?」

扶陵抚上我的脸,逼我望向他漆黑得要将人溺毙的眼睛。

「你这张脸本就是从她身上偷来的!」

我疯狂挣扎,往后退去:「不是的,这张脸是我自己的,我从没有偷过任何人的任何东西!」

撞在冰冷的玉阶上,我才停下,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。

我望着扶陵。

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往日的影子。

三百年,他护我宠我……

阿愿也乖巧听话。

可一旦发现,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,也会对我露出真正绝情的一面!

我忽然什么都不想要了。

只想远远地离开他们……最好此生都不要再相见!

「我……可以回到凡间去,不再打扰你们父子。」

扶陵身子一颤,眼中的浓黑加深,浓稠复杂的感情叫我看不懂。

他厌烦不耐地开口:「天界没有和离,只有从三生石上除名,魂销天地,你回不去凡间。

「你想走,也必须先将偷了的东西,还回去!」

一口浊气堵在胸口,我身体颤抖,心中寒彻。

「我没有偷!为什么就是不信我?她或许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……」

「够了!」扶陵满眼疏寒,「我认错一次,绝不会再认错第二次!雪洛就是我的发妻恩人,阿愿的母亲!你不许诋毁她!

「从今天起,你每日放血,给她疗伤!她的脸何时恢复,你的罪何时才能赎清!」

6

我被战神殿派来的仙官压着取血。

一刀割下。

血流入晶莹剔透的玉碗中,再混入灵芝仙草,敷在雪珞的脸上,帮她恢复池水灼伤的疤痕。

扶陵神色淡淡。

阿愿拍手叫好:「妖孽,恶有恶报!把你的血放干给我娘亲疗伤才好!」

雪珞在无人处,挑眉含笑对我道:「上仙的血,果然非同凡响,一滴血就有千年修为,对我大有裨益!

「他们父子俩也是心疼我,才会这么对白苏上仙,还请上仙多担待,继续放血,治好我的伤。」

我冷冷地望了她一眼。

又望向她身后的父子两人。

从心死,到放下,也没有多疼,也没有多久。

灭仙池的池水翻涌。

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,向它说了一句抱歉。

「为娘不想这样活着……

「也不想带你这样活着。」

我身上戴了法器,可以保住我的魂魄,离开这里重获自由。

这具和雪珞一样的身体,毁了就毁了。

没有谁愿意一辈子背着小偷的骂名,做谁的替身影子。

跳下腐蚀的灭仙池刹那,碰到池水的肌肤泛起蚀骨钻心的疼痛。

我听见不远处传来近乎暴怒的嘶吼。

「苏苏,你给我回来!」

不记得多久了,天界再没有人喊我这一声「苏苏」。

一道弱弱小小的声音也掺杂其中。

「你回来……我没要你真的去死!」

7

我在灭仙池中,浮浮沉沉。

也将在人间,陪扶陵渡劫那百年间的事情,一桩桩、一件件全都记了起来。

我与扶陵在凡间,不过是一对寻常的夫妻。

我种菜养鸡。

扶陵去山中打猎。

两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茅草屋中。

日子幸福,却也清贫。

到了冬天,我为了洗衣服养鸡,两只手冻得满是裂口。

扶陵握着我的手,心疼了许久,说要为我打一头熊做衣裳,冬日便不冷了。

可是他没有打来熊,只打来兔子。

兔子肚子圆滚滚,我不舍得吃了,将带崽的兔子养着,越养越多。

扶陵看着圆鼓鼓的兔子,每次都咬牙说要杀掉一只,给我补身子。

到头来,谁也没舍得去杀。

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日日过下去。

可那时,我们不知,我们不是凡人,是需要历劫的神仙。

劫很快来了。

乌压压一堆人,堵在了我和扶陵的小草屋门口。

他们跪下,朝扶陵高呼万岁。

一阵目瞪口呆后,才讲清楚事情原委,扶陵不是山野间的农夫,而是走失的皇子。

他们迎了扶陵入宫,也接回了我。

他们喊扶陵,皇上。

却没有人肯喊我一声皇后,大抵还是瞧不上我这个大字不识的乡野农妇。

从那天之后。

不舍得杀兔子的扶陵,开始学心术谋略,学用计谋杀人。

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。

几回相见,我都要愣一会,才认出面前变得越发俊美,深不可测的人是谁。

但唯一没变的是,扶陵待我还是很好。

宫中谁笑话我,第二日那人便永远地消失不见。

后来我怀上了阿愿。

扶陵派御医,给我安胎。

我和他都低估了人性的险恶。

扶陵不肯纳后宫,那些权臣世家买通御医给我下毒。我生下阿愿,大出血不止,差点死在产床上。

我给他取名叫阿愿,是愿他,长乐安康。

那一晚,我的宫门外,血流成河。

伤我,害我的人,他宁可错杀,一个也没放过。

南疆会驱使魔物的人,来向扶陵求和联姻。

只要他娶了南疆小公主,两国便能停止战争。

扶陵继承皇位后,每日都半夜才能入睡,就为了撑住风雨飘摇的国家。

可是,联姻之事,扶陵拒绝了。

「我只有苏苏一个妻子,至死不变。

「除非我死,绝不会负了她。」

南疆人驱使魔物,攻打西陵。

边疆的战士节节败退。

扶陵为了斩杀魔物,派工匠锻造诛邪剑,可是剑总是铸不成。

钦天监的人找到我。

「娘娘,此番是西陵的生死存亡,为了皇上,为了黎民百姓,你可愿为皇上铸得神剑?」

见到被魔物所伤,吐血昏迷的扶陵后。

我答应了钦天监的人铸剑,瞒住了扶陵。

「别让他知道,我走了。

「照顾好阿愿。

「待扶陵醒后……」

我顿了顿,温柔浅浅一笑:「告诉他,我们很快就会赢了。这一世,我没能为他做什么,但不后悔和他结为夫妻。」

8

铸剑的铜炉旁,开着几朵雪绒花。

我跳入铜炉,以身铸剑,将扶陵亲手为我雕琢的玉佩藏在了花丛下,同时一滴泪落在了雪绒花上。

因为这滴泪,雪绒花拥有了我在凡尘所有的记忆。

血肉融入铁水之中。

神剑终于铸成。

而我的灵魂,也被剑气劈得四分五裂。

我死后,渡劫飞升,重回了天界。

却有一缕魂魄,留在了铸剑的铜炉旁边。

那缕魂魄,被拥有我眼泪的雪绒花吸收,她开了灵识,花费三百年时间修炼成形,拥有了与我一模一样的容貌。

可她并非靠正途修炼而成,依靠我的魂魄和记忆,心性不稳,入魔之后,杀上了天界,妄图取代我的一切。

可偏偏,所有人都站在她那一边,相信她!

哪怕是拥有记忆的扶陵。

抑或是在人间,我难产生下,费心抚养的阿愿。

也信了她。

9

「该吃药了。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,将我扶起。

药碗送到面前,雾气氤氲,模糊一片。

我本该死在灭仙池里。

是有人不顾性命跳下去,又将我抱了出来。

救我的人,应该就是面前,穿着白衣的天界药仙——长蘅。

他每日为我熬药,喂我喝药。

足足过了两百年,我才醒过来。

虽然保住了一命。

但满身都是灭仙池腐蚀后留下的疤痕,就连脸上也没逃过。

这双眼睛,也近乎瞎了,只能看见模糊的光。

不管是容貌毁了,还是眼睛瞎了。

对我的影响并不大。

这些都可以慢慢恢复。

而我总算离开了天界,从那座牢笼里挣脱出来,得到了自由。

我可以磕磕绊绊摸索着,帮长蘅晒被子,帮他翻草药。

长蘅很少同我说话。

但他会捻去我头发上的落叶。

在我要绊倒时扶住我。

给我端来温热的药,或是送来一颗清甜的果子。

在这里,我很安心放松。

不必患得患失地计较什么。

不用害怕,一睁眼就有谁取代我。

因为在乎,感情变成了刀刃,握得越紧,伤得越重。

「娘亲——」叽叽喳喳的声音,在耳畔响起,「娘亲,你终于可以下来走路了!」

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扎入我的怀里。

我看不清她的样子。

但能摸到她毛茸茸的小脑袋,闻到她满身的桃香。

她叫完我之后,又去叫长蘅「爹爹」。

长蘅淡淡地应了一声。

我无措地红了耳根:「我不是你娘亲,长蘅也不是你爹。」

「怎么不是呢?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们,你是我娘亲,他就是我爹爹!」小人叉着腰,说得理直气壮。

长蘅靠近了一些。

满身桔梗花的清香,在我耳边道:「她是山中的小仙桃成了精,还没有完全开灵识,第一眼看见我们,就将我们当成了亲生父母。」

我无奈只好应了下来。

小桃妖贴在我怀里,用软乎乎、毛茸茸的小脸蹭着我。

「我守了娘亲这么多年!娘亲终于好起来了!

「这是我摘来的仙桃,娘亲快吃,吃完娘亲的眼睛就能好起来了。」

我听长蘅说过,这里的桃树长在陡峭的岩壁上,极其难摘。

她这么点大的小桃妖,得费多大的辛苦才能摘到这么多的桃子。

想到这,我摸了摸她的小手,果然摸到了深浅不一的伤口。

心口塞住。

我掏心掏肺对待阿愿两生两世,几百年,他也没有感激过,为我做过什么。

「你不怕我吗?」我撩开头发,露出满脸灭仙池水留下的伤疤。

小桃妖久久无声。

我睁着灰蒙蒙的眼睛,看不清她还在不在。

心空了一小块,唇角无力提了提。

这样难看的样子,还是将她吓走了。

在我准备转身时,一双小手忽然紧紧地抱住我。

拽着我蹲下身子,她柔软的小嘴巴,在我遍布疤痕的脸上,轻轻落下一吻。

「娘亲样子一点也不难看,我才不怕呢!

「不管你是什么样子,你都是我娘亲!」

小桃妖说完,在我脸上吹了吹,一阵暖暖的桃香。

「桃桃帮娘亲吹吹,娘亲就不疼了,娘亲脸上的疤痕马上就被桃桃吹走了!」

10

小桃妖帮我吹完了脸。

又扯着我的手,吹其他地方。

「是哪个坏人欺负娘亲,在娘亲身上留下这么多的伤!」

模模糊糊的光影下。

小桃妖的小脸气得一鼓一鼓。

她吹得专心又用力,仿佛劲用得越大,我身上的这些疤痕就会全部淡掉。

「娘亲,你怎么眼眶红了,是不是很疼?桃桃轻点吹。」

我摸着她的头顶,鼻腔酸得难受。

「以前很疼,遇见你们之后不疼了……」

被爱的人,会重新长出血肉。

二百年零三个月。

扶陵带着儿子,找到了我。

他们站在染翠的山峦间。

我半瞎的眼睛望着他们,朦胧又暗浊,像是隔着一场历久的烟雨。

扶陵的目光,灼灼地落在我脸上。

我却看不清他的神色了。

也不在乎了……

扶陵松开手,阿愿一边哭一边朝我的方向跑。

「呜呜呜,你这个坏人,躲了这么久,不要我了……

「我和爹爹没有逼你跳灭仙池,谁许你跳下去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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