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,作者张嘉佳。第一次接触这本书,源自儿子的推荐,春节前忙整理搞卫生,中间歇口气的功夫,儿子给推荐了这本书,是同学推荐给他,寒假借来读的,开学得还。
晚上得空的时候,窝在沙发上,随手翻了翻这本书,许是太久没有读纸质的书了,作者不认识,书名也不认识。自从做了家庭主妇,每日里时间好像很多,又好像很少,能歇下来的时候,基本都不想动了,更不用说正儿八经的去翻以前喜欢的纸质文学作品了,拿起手机,宁愿去看没有太多负担和营养的穿越文,不用动脑,能乐呵乐呵就行,只是能看入眼的越来越少,看多了穿越文,总能找出这个那个的毛病,往往坚持不到看完就弃坑了。
随手一翻,漫不经心,没想到,几页就给整笑了,有意思的作者,风格特立独行,有趣诙谐的语气里,带着童年记忆里的亲切,浅浅淡淡的几笔,笔下的人物瞬间就从书里活灵活现地跑出来,披着一身黄泥土特有的香气,铺开在眼前,和记忆里曾经的小镇,小镇里的人和事,重叠在一起,我被吸进了时光的泥石流里,坐着旋转木马,满目华彩,处处惊喜。
刘十三,故事里的男主角,一个被外婆带大的留守儿童,从小被父母遗弃却始终抱着希望的男孩,一个平庸里带着善良,懦弱里又带着点傲气的小人物,经常努力而不得其所,小人物的喜怒哀乐,像极了这个世界上,每个角角落落里,努力生存的普通人,平平常常,还有些许郁郁不得志的人,像极了无数个你和我。
人生,不长不短,每个人都会有无数的梦想,只要能实现一个,都是极其幸运的。
刘十三,诸事不顺的人生,努力却让人一直颓废绝望的挣扎,只是他运气还不错,绝望里,还能遇到一缕能照亮他的光,黑暗阴霾的世界里,总有一束光,百折不挠地满世界找他,不放弃,不退缩,执着地照亮他,微弱的萤火之光,却仿若黑暗里最亮的星辰,照亮回家的路,指引他避开深渊,走向光明。光束里,有两张脸,若隐若现,交替出现。一张,满是皱纹,嘴角叼着烟,追赶呵斥里藏着慈爱;一张,青春洋溢,嬉笑怒骂,皆是文章,一笑灿若朝阳。
刘十三,这人物,极其平凡,极其不起眼,有时候让人看不起,有时候又让人怜悯,有时候又怒其不争,有时候又善良里透着质朴,让人读之,恨的时候咬牙切齿,乐的时候喜笑颜开,却亲切得像左手右手,那是我们无比熟悉的人生。
程霜,极其喜欢这个女孩,豪爽不扭捏,自信里带着霸气,知性里带着单纯善良,像极了武侠世界里,单枪匹马闯荡江湖的女侠,嫉恶如仇,带着一身的侠义,凭空降临在刘十三的世界里,大马金刀地搅乱江湖的一池春水。本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,却在某日日月轮转交汇的瞬间,相遇了,这女孩,自此一眼千年,命定这个懦弱颓废一无所成的刘十三,即使燃烧短暂的生命,也宁愿化成流萤,飞蛾扑火,去照亮刘十三跌拓起伏的人生,不离不弃。
程霜短暂的一生,一直在重复,医院,医院到家的距离,一辈子,只出来过三次,每一次都是为了刘十三。第一次是四年级,刘十三第一次知道程霜重病随时会死的时候,童年的程霜正坐在刘十三的自行车上,背上湿答答的刘十三,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,一直贯穿到心脏;第二次二十岁,可惜刘十三已不记得程霜,彼时他正沉浸于失恋的痛苦和绝望里;最后一次就是刘十三在出租屋里颓废潦倒时,被外婆王莺莺,深夜灌醉了绑架回到云边镇,醒来时被外婆追赶而不小心跌落扒了程霜的裙子,戏剧性的相见,程霜再次陪伴刘十三走过人生的低谷。
佩服程霜的勇气,也感叹生命的短暂可贵,爱情的力量,很强大,爱,不是占有,而是我死了,你得活得更好,活得更幸福,只是,请要记得我。
不完美的人生,却有个完美的女孩,活在每一个妄想成为女侠的女孩的梦里,她的名字叫程霜。
程霜的爱情,让我想起,很出名地一个典故,张爱玲曾经很投入地爱过胡兰成,送给他的照片背后,亲笔题了几句话:“见了他,她变得很低很低,低到尘埃里。但她心里是欢喜的,从尘埃里开出花来。”爱情,大抵就是如此吧,爱着,所以尽管卑微,一厢情愿,也能不管不顾。
程霜,用短暂的一生,刻成了刘十三心头的朱砂痣,含着血,带着泪,却娇艳欲滴,盛放在刘十三的胸口,痛里带着幸福,幸福里,带着阳光,透着温暖。
王莺莺,一个有些匪气却可爱的老太太,嘴里常叼着烟,带着点王熙凤的泼辣,带着点刘姥姥的圆滑世故和知恩图报,还带着点从未被人情世故冲淡的初心------善良。
童年的刘十三,蠢萌蠢萌,做了错事,被王莺莺叼着烟,追个十里八街,仿若丧家之犬,老太太,嘴里骂着,脸上怒气勃发,内心里却无比柔软。
爱打麻将的王莺莺,不收稻子,反而在田里摆起了麻将桌,旁边叠着收割的一小揪稻子,还让童年的刘十三来送泡面,麻将桌上的奇葩组合,有为人师表的罗老师,有刘十三的小学同桌牛大田,还有村花毛婷婷,几人粗俗的对话里,透着朴实亲近的生活,一桌麻将,让我仿若看到童年的红砖房里,高高鼓起的屋脊下,一桌散乱的长城,围着大人和孩子,卸去身份,乱哄哄的聚在桌上和桌下闹腾着,不时传来麻将噼里啪啦的脆响声。最搞笑的是,麻将桌上起纠纷,泡面的刘十三,还来不及反应,就被王莺莺命令收了桌子,连着桌子,连着刘十三,遂不及防,都被王莺莺丢进了拖拉机的漏斗里,突突突的消失在田地的小路上,颠簸的土路,眼冒星星的刘十三,懵懂里还不忘支起桌子写作业,小路弯弯,尘土飞扬,承载着童年的刘十三,还有爱打麻将的外婆王莺莺。
王莺莺是彪悍的,医院里检查出来癌症,还记挂着刘十三。七十岁的王莺莺,开着手扶拖拉机,来回两百公里,去了陌生的城市,历尽艰辛,终于找到刘十三,彼时的刘十三,在出租屋里烂醉如泥,触礁的爱情,碰壁的工作,曾经的情敌现在的上司,人生处处狼狈不堪,喝醉的刘十三,在王莺莺的怀抱和眼泪里,不省人事,执傲坚强的老太太,那个只能凭着星星识路认方向的王莺莺,愣是将刘十三和行李都打包进漏斗里,连夜开着拖拉机,回了熟悉的云边镇。
七十岁的王莺莺,患了癌症的王莺莺,做得一手好菜的王莺莺,云边镇小卖部里叼着烟忙碌的王莺莺,病床上强忍病痛坚强的王莺莺,录音笔里满心牵挂的王莺莺,某一日,都化成云边镇夕阳里的微风,夕阳西下,微风习习而来,温暖和煦,逗爱喜人,处处都是王莺莺。这个可爱匪气的老太太,温暖地变成一束光,贯穿了刘十三的人生,不论是蠢萌的、努力的、狼狈的,还是阳光普照的,在刘十三的生命里,点亮一盏灯,照亮回云边镇的路,小镇日出日落,生生不息,熟悉的泥土味道,熟悉的大山这头,刘十三,在微风中,缓缓起飞,扶摇直上,变成风筝,只是飞得再高再远,他始终记得,云边镇,还有云边镇的小卖部,那里有他最爱的故乡。
球球,这是个最能引起我共鸣和怜惜的孩子。妈妈因病无钱医治早逝,父亲追债不及而怀着对妻子女儿的愧疚变成神经病,小小年纪的孩子,就知道拒绝别人的领养,靠一己之力,硬是扛起生活的重担,照顾生病的父亲,水库边破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家,捡垃圾,偶尔耍赖的骗点吃喝。因缘际会,饭馆里赖着刘十三和程霜做爸爸妈妈,混了一顿吃喝,反而结下了一段不解之缘。小镇的居民是善良朴实的,对球球心知肚明,却不戳穿她的小聪明,反而很包容和照顾她。从小在苦难中长大的球球,熟稔小镇上的每一个角落和八卦,因为刘十三、程霜和王莺莺的善待和疼爱,小小的人儿,就知道帮忙收集资料、提供情报,为刘十三保险业务的开展鞍前马后的献策,知恩图报。人小鬼大的球球,被生活早早就催熟了,知道看人脸色,知道不能不劳而获,毛婷婷的婚礼上,帮忙分烟招呼客人,不要报酬,只偷偷在忙完后往背包里塞些鸡蛋糕,刘十三见了询问,才知道是留给父亲的,因为王勇喜欢吃鸡蛋糕。球球还知道回报王莺莺的疼爱,偷偷给王莺莺留了一条中华烟,因为王莺莺每天烟不离手。只可惜,一场喜事,却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在球球的世界里,仿若一场盛世烟火,刚繁花盛开,却被人掐断仓促凋零。这一天,球球的父亲,犯病了,提着带血的斧头到银行取钱,这父亲,就算疯了,始终记得要催人还债,好医治妻子的病,好给女儿交学费、买书包、上学,斧头划过秦小贞的脸,血溅在斧头上、地面上,绽放成一朵朵耀目的红梅,在冬日里哭泣。混乱里,偶得清明的王勇提着斧头,对着安抚的闫警官连连摇头:“我要死的,我死了,球球才能过得好。他们说的,我死了,过得好。你帮帮我,判我死刑……”混乱里,思绪渐渐混浊的王勇挥舞起斧头。混乱里,一声枪响,夹杂着一片尖叫,从现场传到了电话的那端,刘十三的耳膜里。彼时,王莺莺正在银行排队等取钱,却因突发事故,混在了四处逃窜的人群里;彼时,刘十三正在毛婷婷的喜宴上,接着王莺莺的电话,音乐声中,毛婷婷和老陈在接吻,孩子撒着花瓣,电话里一片闹哄哄,还传来王莺莺时断时续紧张尖锐的声音:“球球在哪里”“……一定要看紧她”“作孽……不能……不能开……”;彼时,球球刚分完烟,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,贼眉鼠目又满怀喜悦地朝刘十三跑来,拽着刘十三的胳膊撒欢摇晃。一声枪响,震碎了球球的整个世界,宾客席里,有人握着手机惊恐地喊:“出事了!王勇精神病发作了,被警察打死了!”凝固的时间,崩塌的空白世界,仿若宁静的水面被丢了一颗小石子,撕裂成一池碎片,一层层,扩散开来。挣扎开刘十三束缚的球球,跑向派出所,据说,又打又骂的小姑娘,咬伤了许多来安抚的警察。地上,掉在路旁的书包,沾满灰,旁边还躺着掉出来的鸡蛋糕。球球,最终去了福利院,陪伴看望了几回,刘十三,终究得走自己的路,但刘十三相信,有一日,这个小姑娘的人生,也会如球球父亲王勇所希翼的,变得灿烂美好。
时光总会抚平伤痕的表面,一切的悲伤痛苦绝望,就像喷发的火山,不管爆发得如何轰轰烈烈,总会随着时间,慢慢沉淀,慢慢磨平,慢慢结痂,然后许久不打扫,痂上就会灰尘满布,慢慢地连痂的痕迹也掩盖了。
这本书,再精彩,也终是有结束的时刻。书里,人物丰满,各有特色,除了刘十三、程霜、王莺莺、球球,还有怪异里透着憨厚的智哥,还有为爱不顾一切的牛大田,还有悲戚里寻找到幸福的毛婷婷,还有赌博成性却在毛婷婷离开后幡然醒悟痛哭流涕的毛志杰,还有……很多很多。每个人,都各有特色,自成人物,惟妙惟俏,寥寥几笔,便跃然纸上,唯一相同的,都带着黄土地质朴的味道,朴实善良,在俗世里,散发着芬芳,这芳香,一代一代,透过云边镇的山谷绿树,透过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这本书,飘散得很远很远。
这是一部悲剧,却因着作者诙谐幽默的笔锋,喜剧式的写法,而变成了让人感同身受的喜剧,悲里夹着喜,喜里渗着悲,最终,悲伤会像冬日里的树木,慢慢褪去皑皑白雪,在春天悄悄来临的时候,从枯老的枝枝丫丫上,冒出嫩绿的新芽,迎风摇摆,欢呼春天的到来。
这个世界,一年四季,更替轮换,严寒的冬天终将过去,春天终将到来,只要心存希望,坚持,生命便总会有意义,总会生机勃勃。
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,是本好书,因着这本书,认识了张嘉佳,也有感而发,写了许久不写的读后感。明天,我得再读读作者的其他书,吊起的胃口,等着继续投喂。
暂别了,云边镇,我会记得,满镇开着的桔梗,还有飞得比石榴树还高的蒲公英,还有山脚下在风里跳着芭蕾舞的稻海。还有,还有,那些人,那些事,那些人生!